仍然是在隧道外面等出来一列火车,这一路我钻的所有隧道都是上行线的,这样火车是从前方冲着我而来,不至于在背后袭击我。火车行驶过去之后,我钻入隧道里,经验已经很丰富了。走到一半的时候,突然听见火车鸣笛,吓得我神经反射般跳了起来,赶紧掉头就朝避车洞里跑去,跑进去之后心扑通扑通跳的非常厉害。待回过神来之后,才发现火车原来是在下行线行驶的,而并非我现在站立着的上行线。两座隧道距离比较近,所以火车在另一座隧道里行驶时发出的声响,在这座隧道里也听得一清二楚。
即使是这样,我也已经吓得不敢再往前走,心里琢磨着再等一列火车经过吧,这样上路就没有什么问题了。
可问题是火车什么时候来?火车发车的时间间隔并不固定,最快间隔7分钟左右,最慢可能是数个小时。如果真是后者,我总不能在隧道里等几个小时再出来吧?可是让我现在往前走,也已经没有这个胆量。其实这里距离出口已经非常近了,但人在吓破胆的时候,真是什么勇气也无法鼓起。好在最后还算比较幸运,等了约15分钟,一列火车飞驰而过,这样我才敢重新走出了避车洞,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朝前方的出口走去。
走出这座把我腿都吓软了的隧道,铁道开始分岔,岩会火车站到了,也意味着今天的行程走了一半。岩会站原名移穰站,是因为火车站旁边的小村子就是移穰村,岩会村则远在河谷对岸的半山腰上。同上下盘石一样,移穰村、岩会村也都是古村落,村中不但有很多保存较好的老建筑,远近扬名的寿圣寺,还有历史悠久的龙灯舞、花纸等文化遗产。从移穰沿千年古道东行,不足5里就是山村岩会,现均已经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。岩会是一个以文明和谐而著称的古村,故有“小城街”之美誉,这里的人民淳朴善良,早在清乾隆年间的岩会村八景诗中的“凤凰单舒”中就有“全身削立文明岗”的诗句。但由于岩会距离铁路较远,所以为了赶路,我便没有再沿着千年古道寻找岩会的踪影,而是穿过岩会火车站,近距离看了看同为千年古村落的移穰村,便再次开拔。
走过岩会站之后,两侧的地形地貌逐渐显露出些许黄土高原的特色,除了山峰之外,一些黄土峁、丘陵台地也开始出现,意味着这里从太行山地开始向山西黄土高原过渡了。铁路又开始抬升,经过几处造型很古老的桥梁之后,逐渐来到了半山腰上,距离桃河河谷有一定高度,已然无法下去了。
铁路北侧能够被阳光所照耀,冰消雪融,且沐浴在阳光下十分的温暖,缺点是冰雪融化之后土地变成了泥巴地,行走起来较为泥泞。而铁路南侧虽然没有泥巴,但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冰雪尚存,且没有阳光的地方体感较为寒凉。两侧各有利弊,可以交换着行走。
前方铁路再次跨桃河,这里和娘子关一带有点像,河谷比较深切,而在悬崖峭壁上,一座已经被废弃的窄轨铁路隧道赫然出现。
这也是过去老铁路的遗迹之一,只可惜没有路走上去一探究竟。河床上,被河流切割的山体很优美,尤其是接近河面的部位,岩石经水流常年冲刷,已经变得十分之圆润,总有一种想下去摸摸这些石头的冲动。
跨过桃河之后,下行线上459米长度的龙庄1号隧道出现,这座隧道修建于1957年,上行线则仍然在山体外面行进。需要继续向前走约200多米路程之后,长212米的龙庄2号隧道才会露头。这座隧道修建于1959年,两个山洞均为石太铁路增建复线时所修筑。十分不好的是,隧道内部仍然为曲线,看不见另外一头,使得穿越隧道变得困难了起来。好在没等多少时间,一列火车便从隧道里呼啸而至,火车开过去之后,我可以进入隧道里抓紧前行了。
隧道不长,很快我便走到了尽头。出来之后,经过一个S型的弯道,铁路穿龙庄而过,这也是之前两个隧道名称的由来。
龙庄村尾,铁路上下行线再次分离,开始分跨桃河。铁道大桥的尽头,便是乱流1号隧道和乱流2号隧道。乱流隧道的出现,代表着我已经接近了今天徒步的终点站。
乱流1号隧道,长220米,1959年修建。只是看隧道的名牌上,这个“乱”字写得很有特点,我认不出来是什么笔体。我沿着乱流1号隧道准备穿过这道山峰,这也是我第一次走下行线的隧道,火车会从身后开过来。同之前若干隧道一样,这个隧道也是曲线,虽然很短,但却看不到出口。等一列火车开过去之后,我紧随其后走入洞中,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隧道。
从隧道里出来,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水泥场地,可能以前用作煤场,走到煤场的另一端,乱流2号隧道出现在眼前,这座长315米的隧道修建年代是1957年,并且是直线,可以直接看见对面的出口,刚才若是从这里经过比较合理。
离开煤场,今天的终点站乱流火车站也就近在眼前了,铁轨开始分岔,站台亦随后出现。天色尚早,距离火车发车还有两个多小时,我便沿着乡间小路,走到火车站旁边的乱流村一探究竟。
阳泉境内的两条大河,一条是发源于寿阳县东南部桃源沟由西而东入境的桃河,另一条是发源于平定县西南部七千岭由西而东的南川河。两河在乱流村南的寨垴山脚下交汇,每逢山洪暴发之时,往往会出现雄壮豪迈、气势磅礴的景观,令人叹为观止。另外,根据郦道元《水经注》中“乱流”一词系指两条或多条河的混合并流的诠释,这也是乱流村名字的由来。但这个村子的原名叫安禄交村,为阳泉境内有确切文字记载的最早的村名,已引起国内外研究北魏古村落专家们的高度重视。村中旅游资源丰富,迄今不仅保存有众多的名胜古迹,而且自然景物景观比比皆是。
乱流村可能是我这一路所经过的村落里最为古老的一个,房屋却是新老交替,有建于古代的石头屋,也有建于现代的水泥屋。同以往几个村落不同的是,这个村子里的居民为数不少,甚至还建有一座学校。村落依山而建,爬到制高点,我眺望着南川河与桃河交汇的山谷,眼前虽然还是峰峦起伏,但是越过这道山岭之后,前方便进入阳泉盆地,高山渐渐消失不见,地势开始变得平坦起来。铁路随着桃河河谷向北拐出一个大弯,就此离开山脉进入盆地内,途径白羊墅编组站之后,便进入阳泉城区。这代表着我已经成功从井陉盆地徒步走到了阳泉盆地,太行山脉的主要山脊,已经穿越完成。南张村、井南、北峪、乏驴岭、南峪、地都、苇泽关、娘子关、东塔岩、程家、东武庄、西武庄、下盘石、上盘石、岩会、移镶、龙庄、乱流。这些在井陉古驿道上分布的古老村落,上千年来在桃河谷底繁衍生息,他们的日常生活、兴盛衰败,百年石太铁路的变迁历史,已经尽收眼底。
夕阳开始西下,距离火车抵达的时间逐渐靠近,快要动身回家了。我站在山顶,最后眺望着乱流——南川河汇入桃河。儿时的一个梦想,何时我能够背起行囊,沿着石太铁路,徒步穿过太行山脉,去探索这里的究竟。如今,这个梦想已经初步完成了,虽然我没有穿过整座山脉,也没有徒步整条石太铁路,但是太行山脉的主要山脊,井陉盆地到阳泉盆地之间,已经一步一个脚印的完成了。谨以此献给我从小到大一直十分喜爱的石太铁路,历史终究会让我们每个人、每一件事物都慢慢逝去,也不会在历史的长河当中留下过久的痕迹。但我们,如果能够在这有限的时间里,留下深刻到令人去挖掘的遗迹,这也就足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