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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勿忘在莒

[龙城轶事] 春秋·晋国历史专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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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2-7 10:14:50 | 显示全部楼层

遇到字库里没有的字就成乱码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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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2-27 21:08:20 | 显示全部楼层
期待楼主更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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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2-27 22:54:39 | 显示全部楼层
期待,通读了一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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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2-28 15:24:54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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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2:22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十章 破壁者赵盾与世卿世禄制的最终确立

公元前607年的九月二十六日,年少轻狂的晋灵公突发奇想,要到距离绛都不远的桃园行宫去寻欢作乐。然而,正当他在百花丛中恣意作乐,沉溺于这活色生香的欢愉之中时,却有一名将军突然带兵闯入,一场惊世骇俗的流血惨案就此爆发,即位不满十四年的晋灵公当场喋血。

根据《春秋》的记载,制造这场弑君惨案的不是别人,正是当时的晋国执政——赵盾。

十四年前,正是在赵盾的强力支持下,原本已经被剥夺了君位继承权的襄公幼子夷皋,才终于被扶上了晋君的宝座。为此,赵盾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,对应邀护送公子雍回国的秦军发动了悍然袭击,从而再次引发了秦晋两国之间的连年交兵。

十四年后,又是因赵盾的默许抑或授意,这个在赵盾扶持下幼年继位,本应在他羽翼护佑下茁壮成长,并与他相扶相偕、共同开创晋国霸业新局面的君主,却在光天化日之下,被人公然杀死在桃园行宫。

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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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3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一节 赵盾弑其君

公元前607年,是晋灵公在位的第十四个年头,也是赵盾担任执政的第十五个年头。

这年九月的一天,为犒赏赵盾带兵拒秦伐郑之功,晋灵公命人准备了一道丰盛的晚宴,盛情邀请他入宫把酒言欢。宴会上准备了不少娱乐节目,宫廷内一时间莺歌燕舞、钟鼓齐鸣,气氛欢乐而祥和。赵盾携参与宴会的大夫一起频频举杯,向国君表达诚挚的敬意和美好的祝福。

觥筹交错之间,赵盾不甚欢愉,不知不觉间便多饮了几杯,到掌灯之时神色已然微醺,飘飘然如凭虚御风不知所止。正当君臣共欢之时,赵盾的戎右提弥明突然快步走了进来,立在阶下向灵公行礼,并说道:“臣侍君宴,过三爵,非礼也。”

说罢,也不管国君答不答应,提弥明转身拉起赵盾就走,大殿外等候的其他左右护卫也都纷纷涌到门前,准备簇拥着赵盾离开。也就在这同一时刻,灵公将象觚重重地摔到地上,整个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。紧接着,人们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四处逼近,一众全副武装的士兵瞬间便将整个大殿包围了起来。

提弥明护卫赵盾杀出重围,却不料从殿外的廊檐下突然冲出了一条烈犬,朝他直扑过去。赵盾入宫时穿着宽袍大袖的华服,行动极其不便,被烈狗撕咬更是无法脱身,很快就被赶来甲士团团围住。提弥明忠心护主,奋力搏杀烈犬,但终因寡不敌众在甲士的围攻下奋战而死。

正在紧急关头,从围捕赵盾的甲士中冲出一人,倒戟抵御其他的甲士为其争取了不少时间,赵盾这才狼狈地逃出重围。慌乱之中,他仍不忘询问勇士的姓名,那人顾不得回头,只是喊道:

“翳桑之饿人也。”


关于翳桑之饿人,《左传》中插叙了一个故事,说有一次赵盾到首阳山打猎,住在翳桑,看见一个叫灵辄的人饿倒在地上,就急忙前去救助。那灵辄虽然已经饿得不成人形,却也很是节制,赵盾给他的食物只吃了一少半,剩下的全都打包了起来。

赵盾很好奇,于是就询问其原因,灵辄回答说:“我在外学习三年没有回家,如今快到家里了,不知道母亲还是否健在,所以想把这些留着回去给母亲吃。”赵盾被他的孝心感动了,就让他全部吃掉,又另外给了他一箪干粮和肉,让他带回家去给母亲吃。只因为这一饭之恩,灵辄在危机关头甘愿为赵盾献出生命,可见其忠义和勇气。

赵盾从公宫仓皇出逃,只管像没头苍蝇一般,命人马不停蹄地驾车向南奔逃。在颠簸的车架上,他仰望璀璨而渺茫的星空,看着黝黑的群山向身后疾驰而去,眼看自己辛苦拼来的声势一朝败亡,内心充满无限悲凉。他不知此去经年,自己究竟会流落何方,又会以何种样貌寄人篱下苟活于人世间。

他不甘心就此一败涂地,更不能甘心从此流落惶惶如丧家之犬。更重要的是,那个必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国君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存在,一旦让他掌握了军政大权,在天下霸主权势的威逼下,又有谁敢于收容自己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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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4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在逃亡的过程中,赵盾究竟做出了什么决策,我们已无从知晓。只是在不久之后,也就是这年的九月十六日,当晋灵公正在他耗费巨资建立的桃园行宫庆祝功成之时,赵盾的堂侄赵穿突然发难围攻桃园,将刚刚要亲政还未来得及有所作为的晋灵公杀掉了。

事变发生之时,赵盾正停驻在边境上,当赵穿弑君的消息传来,他毫不犹豫选择了折返,继续回国执政。他的这一做法引起不少贵族的愤慨,其中就有著名的太史董狐,他不畏惧赵盾的权势,毫不客气地将“赵盾弑其君”这几个字刻在竹简上并公之于众。

春秋时太史记录的事件,特别是国君继立亡故的大事,通常情况下都会宣示朝野,传告诸侯。董狐如此记述,赵盾自然不会服气,他辩解说:“天乎天乎!予无罪。孰为盾而忍弑其君者乎?”

看到他惺惺作态的样子,董狐厉声责问道:“子为正卿,亡不越竟,反不讨贼,非子而谁?”——董狐的话说的很明白,你赵盾逃亡未出国境,回来之后明知谁是凶手却又不惩办,就只能认定你才是真正的弑君者。

《谷梁传》中同样引用了董狐的话,不过与《左传》略有不同,其原话是:“子为正卿,入谏不听,出亡不远,君弑,反不讨贼则志同,志同则书重,非子而谁?”

在这段话中,董狐首先指出了赵盾的两项失职之罪。其一,身为正卿没能履行劝谏君主的职责,使得国君剑走偏锋酿成冲突,间接造成了后来的灾难,对国君的死负有间接责任。其二,在赵盾逃亡尚未出境的时候,其身份依然是一国执政,国内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祸乱,身为执政都难辞其咎——放在今天绝对是责任事故,是要引咎辞职的——更何况是弑君这样的犯上之举呢?

与此同时,董狐还进一步指出,就算是你流亡的时候,因为混乱无法控制国内秩序,这个锅不愿意背,那么当你回国重新掌握了政权的时候,也总该有所表现,对弑君者加以惩处以正视听吧?

再退一万步讲,大家都知道弑君者赵穿是你的堂侄,也知道你舍不得杀他,可即便如此,你把他抓起来,或者流放到国外去,以你的权威,这总不是什么难事吧?可你并没有这么做,你刻意袒护赵穿,任由弑君者逍遥法外,只能说明你与弑君者是同谋。两人同谋,就应该写地位高的,这难道有错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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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4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董狐严密的逻辑推理让他无言以对。

赵盾在政治上作风狠辣,对待政敌从不手下留情,但却也是一个顾家的男人,对待自己的亲人不是一般的关爱。特别是赵穿这个堂侄,在河曲之战时因为其任性蛮横,晋国整个战略部署完全被打乱,可即便如此,赵盾还是冒着丧师折将的风险出动全军去营救他。如今赵穿为自己出头做出了弑君的恶行,不管之前有没有得到自己的授意,他都不可能为了洗脱弑君的罪名而把赵穿明正典刑。既然如此,倒不如听之任之,硬着头皮把这个罪名担下来好了。

不过赵盾也是很懂得轻重的,董狐的重点实际上是在“反不讨贼”这四个字上,可赵盾偏偏紧紧抓住了“亡不越竟”这四个字,无限感慨的唱道:“因为心中对祖国的眷恋,为我带来了无限的忧惧”(《诗·小雅·小明》赵盾的引用有改动)。我赵盾之所以背上了弑君的罪名,并不是因为真的杀了国君,而是为了尊重史官的书写传统,心甘情愿把责任揽了下来。如果我逃亡的时候能够更加鸡贼一些,多跑几步路,或者说听说国君被杀的消息后装聋作哑,到国外去转一圈再回来,就不必背上弑君的罪名了。

对于赵盾的自辨,《左传》可谓是赞赏有加,但依照我们的理解,似乎真有些不可理喻。毕竟无论如何,晋灵公都是被赵穿杀死的,不管他是否越过了国境,回国之后也都是同样的结果,这其中又有什么区别呢?难不成他出一趟国回来,就真能因此而洗脱罪名了吗?

关于这一点,@子曰少怀 曾作了一段精彩的评述:

逃亡国外,返而讨贼,是忠臣良相;
逃亡国外,返不讨贼,是品德有亏,但不算弑君;
亡不出境,返而讨贼,是责任有失,也不算弑君;
亡不出境,返不讨贼,是德有亏、责有失,算弑君。


赵盾作为正卿,逃不出国境,赵穿弑君,他就负有连带责任;反而不讨,庇护罪人,就意味着他与赵穿是同谋。反之,如果出了国境,赵穿杀人的行为就与自己无关了,因为这意味着你的权力实际上被罢免了,国内无论发生什么事,都不在你的权责范围之内。哪怕是回去没有诛讨赵穿,顶多算是德行有亏,弑君的罪名自然与己无涉了。

这就好比孟子所说的五十步笑百步,在我们现代人看来,同样是逃跑,跑了五十步和一百步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,孟子又为何会拿出这样一句话来举例呢?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,春秋时期两军交战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,当你追逃的敌人已经跑出五十步之后,就不能继续追了,否则即便是俘虏了敌人,也会因丧失荣誉而遭人耻笑。

同样,对于被追击的人来说,只要将敌人甩开到五十步之外,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停下来了,哪怕是就地生火、喝酒吃肉也没有人管你。因此,逃出五十步而停止的人,意味着他头脑尚还清醒,只是为了保证自己不被对方俘获或者杀掉;而跑出一百步而后停止的人,在旁人看来,实际上早就被吓破了胆,忘掉了约定俗成的界限。

因此,尽管在我们看来,五十步和一百步好像没什么区别,但在当时人的观念中,体现出的却正是一个人的胸襟和胆气。在崇尚贵族荣誉的春秋时代,尽管二者都是战场上的失败者,但跑出五十步的人仍值得敬重,而跑出一百步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胆小鬼,以五十步笑百步也是很正常不过的。

对赵盾是否弑君的量刑同样遵循此理。当国内发生政变之后,赵盾若逃出了国境,这意味着他是真的害怕了,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,这个时候发生赵穿弑君的事件,自然与他无关。然而事实是,他在逃到国境之时并未再向前走一步,而是为了保住权位留在国内,可见彼时他的头脑仍是清楚的,赵穿弑君的举动,自然也就跟他脱不开关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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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6:10 | 显示全部楼层
弑君有理

不管怎么说,从各个口径来看,“赵盾弑君”的罪名都算是坐实了。儒家意识形态中,礼的第一要义就是要定尊卑、明贵贱、辨等列、序少长、习威仪。在这样的理论指导下,弑杀最高领袖可是十恶不赦的罪名。既然赵盾担负了弑君的罪名,那么在微言大义《春秋》语境中,赵盾该不该被口诛笔伐,好让他遗臭万年呢?

答案是肯定的。

如果《春秋》的确是孔夫子所作,那么当他写下“晋赵盾弑其君夷皋”这几个字的时候,就已经算是表明了态度。因为按照《左传》常有的解释,“凡弑君,称君,君无道也;称臣,臣之罪也。”在发生了弑君的严重政治事件时,名字被写在竹简上千古留名可不是什么好事,做好事不留姓名才是最好的。

具体到赵盾弑君这件事上,如果《春秋》写上“晋人弑其君夷皋”,那么这个“君”夷皋铁定就是个暴君、昏君了,弑君者代表的是人民的意志,是替天行道、为民除害,自然是皆大欢喜。如果《春秋》写的是“晋赵盾弑其君”,情况就正好相反,被写上名字的赵盾显然就是乱臣贼子,而被弑的国君则是一名人民公仆、百姓的好君主。

然而事实是,孔子对赵盾和晋灵公这对君臣显然是都没什么好感。他既为晋灵公品行的“不君”感到失望,更为赵盾行径的“不臣”充满了愤慨,因此毫不犹豫地把两个人的名字都写了上去,以证明他们都是有罪的,要让他们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。

孟子也坚信“孔子成春秋,乱臣贼子俱”,《春秋》一出世,必然会起到“天雨粟,鬼夜哭”的效果。他相信舆论的力量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,可以让那些乱臣贼子无处遁形。然而,即便他表现得再坚强,内心中恐怕也不得不承认,有些事情真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,否则他也就不会走出书斋,奔走于江湖、穿行于庙堂,用自己的学说试图去匡扶乱世人心了。

然而即便如此,孟子的思想与孔子也并不总是一致的,至少在“以臣弑君”一事上,孟子就有他自己的想法。比如当齐宣王问到“汤放桀,武王伐纣”这种以臣弑君的合法性时,孟子的回答是:“弑仁者,谓之贼;弑义者,谓之残。残贼之人,谓之一夫。闻诛一夫纣矣,未闻弑君也。”

也就是说,在孟子看来,君臣纲常伦理正常运行的前提是国君有道。假如国君当得太不像话,对仁义之士大开杀戒,那他只能称得上是独夫民贼,算不得君主。因此说武王伐纣,我只听说武王杀掉了一个独夫民贼,可没听说他弑君啊!

这和孟子所倡导的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”“君之视臣如土芥,则臣视君如寇仇”的观念一脉相承,其目的无非是想劝导当国者要爱民亲民,要求仁求义,以成就他心目中的理想国。

但在君主集权的古代社会,此番言论显然不会为当政者所喜爱,这也就注定了他的努力终究不会为当世的君主所采纳。尤其是其“独夫民贼”的宏论,更是为“弑君有理”的论调提供了理论基础,多少有点大逆不道的味道。因此当朱元璋读到这样的言论时,自然会龙颜不悦,于是便说出那句振聋发聩的名言:

“使此老在今日,宁得免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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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7:01 | 显示全部楼层
孟子之所以形成如此观念,恐怕与战国时期的思想风潮有很大的关系。在孟子生活的时代,原先的霸主晋国早已赵、魏、韩三家瓜分,吕氏齐国也变成了田氏的齐国,原先的四家臣属摇身一变,竟然成了受天子册封的正牌诸侯。

“礼崩乐坏”之后原本的等级秩序遭到了破坏,但地球照样转,人们的生活有可能还变得更好了。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去反思,是不是孔子的那套理论压根就没用呢?特别是在面对赵、韩、魏、齐这些得位不正的主子时,即便是宣扬孔子学说的儒生,也总得考虑在位者的感受,不得不为现行秩序的合理性寻找依据,这恐怕也是孟子民贵君轻思想产生的源泉。

也正是因为这个思潮在战国时期很有市场,无需孟子的说教,《三传》的作者便都很自觉地向这方面靠拢了。他们不约而同地背离了孔子的思想,为这些篡位者的先祖们摇旗呐喊。

对此,童书业曾有过一段评价,说《左传》扬臣抑君的倾向尤为明显,特别是孔子在世时对季氏等弄权者深恶痛绝,《左传》中却处处透露出褒奖的意味。在赵盾弑君一事上,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这种思想的苗头。

《公羊传》为赵盾的行为进行了一番辩解说:“曰晋赵盾弑其君夷皋者,过在下也。曰于盾也,见忠臣之至。”嗯,赵盾可是大大的忠臣哪!

《左传》更是引用了孔子的一句话说:“董孤,古之良史也,书法不隐。赵宣子,古之良大夫也,为法受恶。惜也,越竟乃免。”也就是说,孔子对这件事的评论是,董狐和赵盾都是好人,董狐直言不讳不避权贵,精神可嘉;赵盾维持法度,甘愿担当弑君的罪名,也是好样的。

有这么一群博学大儒的背书,原本因弑君而受到《春秋》讥讽的赵盾,其形象突然便高大了起来,俨然成了为民除害、行侠仗义的美好典范。

只是,在弑君者的罪行已然形成的基础上,要想为赵盾正名,撑起他“良大夫”的美好形象,仅仅宣扬其道德情操显然是不够的。人们还必须要找到更多的事实作为证据支持,才能够在“弑君有理”的理论框架内,彻底洗脱赵盾身上的污名。如此的重任自然要靠晋灵公来完成,于是乎,在战国年间流传的故事中,一个令人惊叹的熊孩子形象,便跃然于竹简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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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7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晋灵公的斑斑劣迹

为了深入刻画一个桀骜不驯的熊孩子形象,细致叙述这个熊孩子祸害人间的斑斑劣迹,《左传》花费了大量的竹简。

起初,作为一名日进斗金的土财主,家里又没有人管束,这个熊孩子从小就养成了乱花钱的习惯。大概对艺术有着很高的追求,他每天不务正业,就是约了一帮子人在家里的墙上涂彩绘。钱花完不够用了,他就到穷人家去收保护费,闹得是民怨沸腾、怒声载道。

闲暇时间,他还有个特殊的爱好,就是喜欢玩弹弓,而且还不是用来打鸟或者什么的,是喜欢打人。为此他还专门在院墙边上修了一个高台,一旦有人路过,就偷偷地冒出头来瞄准射击,然后看着无辜的路人捂着头龇牙咧嘴的样子哈哈大笑。

遇见这样的熊孩子,一般人的第一反应是把他揪出来好好收拾一顿,也好让他长点记性。可这个熊孩子不是一般人,他可是晋灵公,是一国之君,就算他再顽劣,你还都得听他的。时间长了,各种毛病也就越惯越多,最后总会搞一些寻常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名堂。

据说有一次,家里的大厨把没有煮熟的熊掌给端了上来,想必是让熊孩子拉肚子了,于是一怒之下就把他给杀了,随后还把尸体放在一种用草绳编成的畚箕中,让宫女用头顶着从朝堂上走过。

当时恰好赵盾和士会入朝觐见,猛然就看见畚箕外耷拉着一只手,就问那宫女究竟是怎么回事。宫女如实说了之后,赵盾很生气,怒气冲冲地吼道:“看我不教训丫的!”
一旁的士会好说歹说才算把他拦住了,等他消了气,这才说道:“您是执政,如果您的话他都不听,其他人就都不敢再进言了,还是我先去吧!”

士会进宫之后,恭恭敬敬地伏地行礼,晋灵公假装没看见他。士会也不生气,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,再次伏地行礼,如此往复一直到了屋檐之下,晋灵公这才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。

晋灵公虽然纨绔,脑子却一点都不笨,还没等士会说话,他马上就说:“我知道错了,我会改正的。”

士会听他突然这么一说,整个思路都被打乱了,也算是“欲辨已忘言”。停顿了片刻,也只得恭敬地回应道:“人非圣贤、孰能无过,过而能改、善莫大焉。”又说“靡不有初、鲜克有终,君上能够善始善终是我晋国的服气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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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8:10 | 显示全部楼层
晋灵公当场答应得很诚恳,可事情过后忘得也很彻底,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熊孩子的本色。眼看士会的话也不顶用了,赵盾只好亲自上阵,苦口婆心地讲了不少的大道理,结果对方一句都没听进去。不仅如此,在经历了几次劝谏之后,他赵盾婆婆妈妈的姿态感到很是厌烦,甚至厌烦到要派刺客去杀他。

被派去的刺客据说名叫鉏麑,此人到了赵氏宫中,大概是蹲了一夜也没找到机会。一直等到凌晨,看见赵盾的卧室门打开了,才急忙拿着匕首准备上前行刺。只是在行刺之前,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,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,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,更改变了历史的走向。

按照书中的说法,赵盾是一名品德极其高尚的君子。为了给天下臣民留下一个好印象,他早早地就起来穿戴打扮,衣服上的每一个装饰,冠带上的每一颗珠玉,都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,可谓是恭敬之至。后来因为发现时间还早,赵盾就坐着小睡了一会儿,在小睡的时候,依旧是正襟危坐的样子,生怕把衣服给弄褶了,那副虔诚的态度简直让人看了头皮发麻。

鉏麑也是一个有担当、有情怀的刺客,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得对赵盾敬佩万分,以至于突然良心大发,心说:“如此恭敬的君子,心念家国百姓,是真正的万民之主,我怎么能杀这样的人呢?不行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,我要自杀!”然后Duang一声,果真就撞在了一棵大槐树下死掉了。

派刺客暗杀没能成功,灵公只好自己动手。他提前豢养了一只烈犬——按照冯梦龙的的想象,还特意增加了不少的桥段——等到烈犬驯养成熟,他假意宴请赵盾,并事先埋伏了甲兵,于是就有了开头赵盾在宫中遇刺的故事。

在今天看来,这些故事的漏洞显然太多了。且不说广受诟病的鉏麑触槐而死的桥段是子虚乌有,即便是以上所列举的事项都是实情,也很难证明晋灵公就一定是一个独夫民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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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8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在史料需要口传心授的春秋时期,以及书写还很昂贵的战国时期,耗费精力去讲一个熊孩子的顽劣事迹,是需要消耗大量精力和资源的。而这一切的目的,不过是为了证明“晋灵公不君”和赵盾之贤,为之后赵盾的弑君行为做铺垫。以此告诫世人:灵公之死纯粹是咎由自取,他的那些举动就和褒姒爱听撕布条的声音一样,都是荒淫无道的表现,因此即便是认定了赵盾弑君,也是“弑君有理”。

正如我一再强调的,一味的道德说教,只能将真实的矛盾与冲突爆发的内在逻辑掩盖起来,这也是三传“德性论”叙事的一大缺陷。人们在对历史事件进行评述的时候,不可避免地就会带有主观偏见,对真实发生的事件进行取舍,以管中窥豹的局限性视野来印证自己的结论。春秋推崇德行仁义,自然就会把其固有的意识形态带入历史事件中,一旦爆发了生死冲突,就必然要分出一个德行的优劣,以证明当事人的行为是否符合礼制的规范。

《左传》有意忽略了晋灵公的年龄,但也前后的史料推断,晋灵公被杀的时候,其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岁。喜欢搞恶作剧,喜欢雕栏玉砌铺张浪费,可能是每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熊孩子都会有的举动,并不能用来作为其暴虐的呈堂证供。即便是杀掉厨子的事情,在我们今天可能不能接受,但在当时,贵族对自己奴仆随意的杀戮恐怕不是什么稀罕事。更何况,赵盾连文公的公子都敢于随意杀害,其作为又能比灵公好到哪里去?

晋国自献公以后一直都严格执行“国无公族”的政策,晋灵公的叔伯兄弟全被流放在外,留在国内与之相伴的也只有自己的母亲。在这种情况下,赵盾身为一国执政,垄断国内一切军政要务,该给国君选什么样的老师,提供什么样的成长环境,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。

然而事实上,赵盾罔顾自身的重担,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争权夺利的政治斗争中,让一个本来应该接受良好教育的国君,在自由散漫的环境中成长为一个野孩子,自是难辞其咎。

此外,国君成年之后表现出亲政意愿,赵盾太过恋权不愿归政,造成了君臣之间的嫌隙。君臣之间的矛盾爆发后,又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一个毫无自主权的孩子身上,以规避道义上的责任。从这种种的表现来看,赵盾身为一个执政显然是不合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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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39:31 | 显示全部楼层
赵盾在晋国独断专行,名为国君的晋灵公几乎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力,在他强硬风格的压制管控下,难免会有些不满情绪。随着年岁的渐长,亲政的愿望越来越强烈,对赵盾的不满情绪也就愈发严重,最终产生要除掉赵盾夺回君权的念头也是在所难免。

晋灵公的做法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不是特例,近如与其处于同一时代的楚庄王、齐景公,远如满清初年的康熙皇帝。当君主幼弱,国家权柄完全被操控于权臣之手时,便只能想着用各种办法放大自己的缺点以迷惑对手,这也是历朝历代幼君亲政前必然要经历的一道门槛。

从这个前提出发,我们似乎可以作出这样一个假设:假如楚庄王在与若敖氏争权的过程中死于非命,假如康熙抓捕鳌拜的行动失败了,那么他们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,或许比晋灵公好不在哪儿去,那些“一鸣惊人”的美好传说也就不再会流传下来。

而反过来讲,若是假以时日,晋灵公真的能够一局定乾坤除掉赵盾,未来无可限量,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成为晋文公之后,又一名有作为的君主呢?晋国未来的历史,乃至于整个中国历史的走向都有可能因此而改写。

然而历史毕竟不容假设,赵盾不是鳌拜,其在晋国的专权程度也要远甚于鳌拜,其心思缜密程度更是对方无可比拟的。赵盾党羽故旧遍布朝野,使得晋灵公根本无从下手,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所能管控的一亩三分地中,通过武力手段夺取政权。

可他毕竟太年轻了,他始终都没有弄明白,赵盾烜赫的地位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,即便是国君的一亩三分地,也未见得就能清净,那个受一饭之恩而以死报恩的灵辄便是一例。除此之外,当赵盾在宫中饮酒,他的戎右提弥明能够提前获知消息,恐怕也少不了有人暗中配合。

也就是说,发生在晋国宫廷内的这一场事变,赵盾能够死里逃生靠的不是他的仁义德行,而是深谋远虑的布局。而晋灵公从一开始恐怕就没有多少胜算,更无法逃脱千年的骂名,也注定将会成为这个以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上,一个可笑的失败者。

更重要的是,在这个重要的历史转折点上,晋灵公的失败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悲剧了,更是整个晋国公室走向悲剧命运的起点。此后百余年间晋国公室的凋零,乃至于最后为三家所瓜分的结局,在这一刻也就注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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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1-3-1 20:40:19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二节 执政联盟

晋灵公十四年(公元前607年)十月初三日,晋灵公被杀仅仅一周后,晋文公与王姬所生的儿子黑臀便从寓居多年的成周回到了晋国,并被确立为晋国的新任国君——晋成公。

按照我们此前的推断,王姬嫁到晋国应该发生于文公勤王之后,晋成公回国之时,其年龄大概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,算起来也是晋国近二十年来最为年长的国君了。然而,与他年幼继位的哥哥晋襄公与侄儿晋灵公比起来,晋成公尽管年富力,可他的地位却更加尴尬。

自打哥哥被确立为太子,年少不经世事的黑臀就被远送到了外婆家,开始了二十余年的寓居生涯。也是从那时起,在他的心目中,晋国的风沙血雨抑或风花雪月,都与他再也没有半点关系。他只想在天子的都城里做一个逍遥的寓公,在安乐富足的生活中消磨一生的光阴。

然而终究让他始料未及的是,哥哥在位不到七年就英年早逝了,另外的两个兄弟在卿族的斗争中也死于非命,而侄子更是在刚刚成年的时候就死于权臣之手。公室子弟凋零殆尽,自己这样一个毫无政治野心的看客,竟然因缘际会成了香饽饽,被从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,推上了熙来攘往的历史前台。

晋成公回国后的程序,与父亲三十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。他先是在郊外接受大夫的朝拜,然后在曲沃的武宫朝祭先祖宣布即位,随后再赶回绛都,开始正式处理政务。

所谓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一切都已物是人非。如今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,晋成公总会产生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。

遥想起三十年前父亲回国时,身后有一大批忠心耿耿的臣属追随,他们饱含着对故乡的眷恋和辛酸的泪水,热切地去拥抱朝思暮想的故土。面对艰难的处境和混乱的局势,君臣之间齐心协力、不折不挠,终于将局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。他们奋力调和了国内各阶层、各族群之间的矛盾,通过大刀阔斧的改革,将如同一盘散沙般的民众拧成了一股绳,共同缔造了晋国最为光辉灿烂的时刻——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声明远播的贤臣赵衰。

然而三十年后,晋成公则是孤身一人,在弑君者赵穿的引领下,像一个囚徒一般,心情沉重地走进了一个近乎完全陌生的地方、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,去领导一群盛气凌人的臣属。

他在国内毫无人望,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人能从旁协助;他在国际上没有朋友,仅凭着所谓霸主的虚名很难让人为自己两肋插刀。而他所要面对的,却是以杀伐决断和残酷冷血而著称的铁腕野心家赵盾,一个手上沾满了国君和公子的鲜血、沾满了大夫和贵族的鲜血、沾满了秦晋两国将士的鲜血,踩着累累白骨而走上权力高峰的中军元帅——而这个人恰好就是赵衰的长子,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。

每当想起童年时的场景,晋成公或许在不经意间还会露出幸福的微笑。可每当回到现实,想起几天前发生的惨案,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,幸福的笑脸瞬间就会被僵硬愁的云所取代。或许对他而言,此时最急切想要找到答案的是:

这三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,让本该受人崇敬的国君变成了屠刀下的冤魂,让原本亲如兄弟的君臣关系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,让本该蒸蒸日上的公室变得如此凄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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