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怀念民国风】民国长沙城· 消夏故事

云里-雾里

炎炎苦夏，如果有一阵又一阵的凉风，吹进每个人的梦里，使白天太阳下劳累的人们，能够享受到一个清凉的夏夜，那该有多好。然而，在没有空调的民国时期的老长沙，这当然是一种奢望——

　　堂堂湖南省主席何键，也被热得打赤膊睡觉；

　　新来长沙的美国人席比义，热得爬到屋顶上睡

　　太热了，就想睡个凉快觉。

　　在炎热的老长沙之夏，曾来往长沙城的一些历史名人，他们是怎样睡个凉快觉的呢？

　　素来“讲究礼教”的湖南省主席何键，反正是打起赤膊睡午觉。

　　据《何键日记》载：1931年7月19日，从早上8时到中午12时，何键一直顶着太阳到处视察，中午时候，何键大汗淋漓地回家，觉得十分疲累了。他就想睡一个凉快觉，于是“赤膊而卧，醒后颇觉不爽”。   

　　最悲催的是一位叫席比义（Warren Seabury）的美国人，他在1906年前后来到长沙，为创办雅礼大学堂和雅礼医院努力。长沙研究湘雅院史的于鹏远，通过阅读保存在美国的席比义的书信得知：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美国医生在从长沙写给美国的家信中诉说：长沙夏天太过炎热，令他颇感不适，他常常要在“温度与风度”之间做选择。

　　他写道：“（在夏天的长沙）很多人手上都拿着扇子，而且大部分人都光着上半身……目前为止，我还尽量穿着衬衫和外套，虽然工作的时候，我也会脱下外套。”最让席比义难受的是，夏日炎炎，住在贾谊故居旁西牌楼的他，热得无法入眠。长沙本地人为了睡个凉快觉，常将竹床搬到街边睡或干脆睡到自家屋顶。作为来自“文明世界”的席比义毕竟是洋人，没法像本地人那样潇洒拿张竹床，到街边“玉体横陈”，但他发现睡在屋顶上是个寻凉的好办法。

　　他在写回美国的一封家信中描述了他在屋顶睡觉时的感觉：“凉风袭来，在屋顶上的感觉比屋里好多了。不远处可看到沿江的灯光，更西面则是独自兀立的大山（岳麓山）。夜空的星星环绕着你。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空气了。”此外，席比义在夏天，为了躲避长沙的酷暑，还经常跑到橘子洲的英国朋友家纳凉，在橘子洲上，他还与英国朋友切磋网球技艺。不过，席比义最终敌不过长沙夏夜无法睡个好觉的困扰。1907年暑假，受不了长沙酷暑炎热的席比义，跑到庐山避暑。结果在庐山游泳时，不幸溺水而亡。

　　睡在屋顶上固然凉快，但湘春路有中学生从高处跌毙；

　　妇女露宿街头，却要小心个别流氓非礼

　　1937年8月13日长沙《力报》刊有王象尧的《夜里街头一瞥：冷气管电扇下的人们，谁知街头露宿的滋味》一文称：当夏日炎炎的酷热，又向人们继续进攻时，有钱有闲阶级的人们，多数早就跑到庐山和南岳去避暑了。要不就把房间里装上冷气管或电风扇，一入室内，暑气顿消。但对于一般居处地势洼下的长沙市民，却是异常难过……白天受了一天的罪，一般市民到了黄昏后，就在门前比较通风的地方，一个个都搬出竹床和席毯，在街边乘凉，或睡到屋顶上。

　　不过睡在屋顶高处是存在风险的。大麓中学有个武冈籍叫唐泽隆的学生，暑假因归途太远，留在长沙，住宿在湘春路26号大麓中学第三寄宿舍。该宿舍前面有临街走楼，高2丈余，楼有围栏，高约两尺余，栏杆可容人睡卧。1932年7月4日，下午2时，唐同学因为天气太热，于是冒险睡在走廊木板上乘凉。清风徐来，随即酣睡，到黄昏6时，唐同学在梦中转侧，忽然就从高处掉到湘春路上。留校同学马上将其送往医院，但因脏腑震破，已经不治。当年长沙的各家报纸，纷纷发出警示，长沙天气太热，但也不要睡在高处。

　　其实，当街露宿在当年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小案件。1935年7月23日，32岁的宁乡人李民全在晚上10时许，行经小吴门外的汽车路旁，见有一中年少妇，露宿街头，貌颇秀丽，他四处张望，旁边无人，于是潜到这位少妇身旁，正欲非礼。该妇从梦中惊醒，大喊捉贼，街邻闻声群集，将其捉获，并要将其送官究办，最后李民全磕头赔礼，此事方告平息。　　

　　每到夜晚12时，警察会吆喝市民回家睡觉；

　　天心公园晚上11时半即下逐客令

　　长沙这座夏天“热”城，市民为图凉快，竹床藤椅，露宿街头，相沿已久。翻阅民国时期报纸，从1917年夏到1948年夏，在长沙《大公报》、《湖南国民日报》等报纸上屡屡出现“严禁市民露宿乘凉”的禁令告示。

　　翻阅数十年民国长沙报纸，归纳警厅（或警局、公安局）禁止市民露宿乘凉的理由，主要有五点：一、长沙街道狭窄，竹床联席，有碍交通；二、堵塞消防通道，有碍救火；三、观瞻不雅，有损长沙城市文明形象；四、伤害身体；五、保障城市治安。

　　其实，在上世纪30年代，省会公安局每届夏季，虽多次下达夜间禁止露宿乘凉的告示，主要严禁的是城市主干道夜间一律不许摆竹席，并会在每晚12时派出大量警力，劝导在湘江河边，或在大街小巷睡卧的市民：“三更天气已极凉爽，夜深请各自归家睡卧。”

　　1933年7月15日天气奇热，夜晚12时，大小西门的岗警，在湘江河岸浏阳码头巡视，其时乘凉者已尽返，万籁无声，清风习习，岗警忽然发现一身着汗布衫、青布裤的60岁老翁倚自带的藤椅而卧，岗警向前呼唤，不回一响。岗警当即探听老人鼻息，已经无气呼吸。该处岗警即通知街道，得知为大西门灵官巷子5号住户刘楚俊，即报知其家。刘妻谢氏和其子刘世昌，闻讯赶到浏阳码头，将老人抬到东茅街仁术医院（今省人民医院），该院一再施救，终以气绝过久，早已一睡而逝了。

　　当年最让警察劳神的是，常常有一帮家住南门口的长沙街巷市民携一卷草席，打个赤膊，随处游走，寻找清凉地方睡觉。天心公园和妙高峰是他们最常随意横卧的地方。

　　为了将这些“游民”在深夜赶回家中睡觉，上世纪30年代，每年长沙都要就天心阁歇凉的问题发出四五道甚至上十道禁令。1934年7月1日，就有“长沙市警备部为维持省会治安起见，特规定男女纳凉时间，每日午后12时止，无论何人，不得逗留该处，并增设哨兵，随时制止，以资防范云”。7月11日，警备司令部再次重新规定天心公园禁止逗留时间：“嗣后每晚1时以后，无论何人，不准借口纳凉，逗留天心阁。”最后，还是有人在天心阁、妙高峰等处歇凉露宿，警备司令部和公安局除下逐客令外，更出台最严厉命令，夜晚11时半后，天心阁一带实行宵禁，严禁人员游走流动，以及逗留。

　　其实，对于80年前的老长沙来说，那时的夜晚，废气及空调的热量排放，几乎为零，城市夜间的温室效应并不明显。每到深夜，城市的体温就降得很低了，在那些个有星星月亮、看得到天上银河的夏夜，深夜的时候，无论贫贱富贵，长沙人还是能够享受到凉爽的夜晚，能够睡上一个凉快觉的。

monac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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